中国人有个成语叫“见利忘义”，“义”和“利”是对立的吗﹖我们其实存在一个认识的误区，实际上义和利并非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义”可以与“利”共存，甚至可以是“利”的前提与核心。因为浮躁、因为迷失，中国商业文化似乎难脱“厚黑学”的阴影，面对这种文化中的精华与糟粕，我们一念之间的扬与弃，决定着中国商界的未来

　　看不见的“道德之手”

　　最近读了一本书《拯救亚当·斯密》，众所周知，现代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逝世于两个世纪以前的1790年，但在今天，他的灵魂却因他所看见的地球上发生的一切而不能安息，于是，他附身到一个弗吉尼亚的移民身上，并和一位经济学学生有了一系列十分有趣的谈话。谈话的核心不是其他，而是极力澄清斯密并非只是世人眼中那个主张“自利”经济人的斯密、主张“看不见的手”是真理的斯密;斯密更主要的是一个重视道德的斯密，即首先是道德哲学家，其次才是经济学家。

　　更主要的是，这本书处处隐含这样的意思：在市场经济中，是道德而不是自利是市场赖以运行的前提和核心。

　　难道道德真的如此重要，居然成了市场经济赖以运行的前提和核心﹖道德从何而来，难道不是市场经济内生而成﹖

　　先来讲第一个问题，中国人目前视若神明的市场经济究竟从何而来﹖我们知道，从古至今，人们从来都想赚钱，从古至今也不乏通过市场交易来赚钱的例子，但市场经济却长久不出现。为什么﹖原因非常简单。市场经济的出现需要两个基本的前提：一是公平。我们知道，交易并非市场经济的关键，或者说并非存在交易就存在市场经济，市场经济必须是公平的交易。上过中学的人都读过白居易的诗——《卖炭翁》，书中记述卖炭翁与宫廷的交易，但除非傻瓜才相信这也可以叫市场经济，因为凡强买强卖的交易都不是市场经济。二是市场经济要求人们尤其是企业家具有永不止息的拓展事业的动力。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上的人们好像从来都是为利益而活。但是，且慢，人们为利益而活，但经营事业的动机却往往是有限的。拿中国人来说，许多人终日辛辛苦苦，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一旦衣食丰足，即有休养生息之心。少数人到后来追逐商利，可能已不再是为了自己以及家人的吃喝，而是为其他的荣华富贵。不过这些动力同样有限。比如，中国有钱的人如晋商往往在事业做到一定程度后即自废武功，或圈地盖房，做起了地主，或娶小、捐官，力求显赫，终究在商途上停顿下来，其企业家能力亦停止发挥。

　　德国货为什么是全世界优秀产品的代名词，宝马、奔驰为什么是精良工业制造的代名词，瑞士手工制作的手表为什么是全世界最好的，就连日本便宜的电子表也败下阵来﹖正是因为在宗教伦理的支配下，德国人、瑞士人干工作并非像今日中国人那样“利小小干，利大大干，无利不干”，而是视工作为“上帝安排的任务”，以最虔诚的宗教精神去干好每一件哪怕再平凡的工作，因此才有了全世界最优秀、最敬业的工人，而德国的企业家，也像普通螺丝工那样，总是想着要终生追求、拓展自己的事业，而不图个人享受，将企业做大再做大、做强再做强。

　　道德乃市场之“心”

　　道德不但是市场经济的前提，还是市场经济的核心。为什么﹖因为只有具备相当道德基础的地方，才能使交易大规模发生，维持市场经济的有效运行，否则市场经济将因成本太高而陷于瘫痪。也就是说，除非具备道德前提，否则市场经济不太可能发生，也只有具备道德这一基本的资源社会资本，市场经济才能有效运行。

　　再要强调的一点就是，市场经济赖以出现和运行的“道德”并非由市场经济内生，它的来源其实是纯粹外生。这一点，在我看来可能是经济学中最少人关注，却是最有趣、最值得关注的事了。

　　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一页文字可以让人们的偏好突然改变，而这一页文字的出现，又并非物质决定意识，而不过是某些人头脑的突发奇想，最终却不期而遇地改变了世界，即恰恰相反，是意识改变了世界。

　　也就是说，是外生的“道德”决定思想，思想决定行为，行为决定经济结果。纷繁的事实掩盖下的逻辑原来简单得惊人

　　市场经济本质上是通过交易进行社会群体间的分工与合作，却需要一整套相应的道德理念作支撑。我想赠给各位经济界人士一句话：“如果你要有个将来，那将会是与他人在一起的将来。经济人从最卑微的起点出发，所求的却是人类最大福祉的梦想。”所概括的，正是《拯救亚当·斯密》拼命阐述的思想。

　　可惜的是，今日大多数中国人仍不懂得这一点。他们只读过斯密的《国富论》，却没有读过他的《道德情操论》，只听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告诫，却没有听说过“要爱你的仇敌，为逼迫你的人祷告”的教导，只听说过经济人自利的目标可以导致社会供给和社会福利的提高，却没有听说过如果没有基本的道德作基础，而是完全以利益为指向的话，市场经济连一天都无法运转……

　　中国人迄今为止对于市场经济的认识无疑仍然是浅薄的，如果不能改变中国人的文化及道德，中国改革开放就永远只是破了一个题，却没有做完。事实上，中国今日的“诚信”危机等问题并非偶然，因为败坏的人心不可能生产出世界上最好的产品，也无法有效地完成交易。中国人的财富增长也将因为道德的缺失而蒙上阴影。

　　可笑的是，信奉市场经济原教旨主义的许多中国人居然把市场当成了上帝，进而把自私也当成了良药，并且相信“商战”以及“厚黑学”之类的鬼话。显然，如果说亚当·斯密需要拯救的话，中国的商业文化更需要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