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医疗行动的推出是对原有的药品流通模式和医疗服务模式的一次变革，由于触动了某些人的既得利益，必然会遭遇重重阻力。而惠民医疗行动本身也存在一些问题和风险，政府支持与否就是其中之一

　　上月末，重庆市一桩涉嫌商业贿赂的案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该案件之所以受到关注，是因为案件的主角是有“民间医改第一人”称号的重庆长龙实业集团(以下简称长龙集团)董事长刘群。从今年3月以来，长龙集团率先推行了民间医改版“惠民医疗行动”，一时间成为社会的一个热点话题。

　　据有关人士透露，事实上，因为刘群一直坚决地批评医药招投标，他和一些利益群体一直存在着摩擦和碰撞。这件事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插曲。

　　民间版医改：企业家民生抱负

　　今年3月，长龙集团推出了民间版的医改方案——“惠民医疗行动”。经过几个月的实践，获得了民众和一些医药企业的支持。

　　目前，医疗费用居高不下，一些普通百姓已经无法承担高额的费用。而医疗改革推行数年来，药费一直在高位徘徊，看病难、看病贵仍是困扰民众生活的一大难题。

　　对这个问题，刘群对本报记者说：“医疗服务行为走入了畸形市场化，这不是仅靠降低药价就能解决的，药价降得越多，药品价格管理越混乱，医疗机构使用的高价药也越多，临床用药结构不合理的现象也就越来越严重。由于认识上的误区和不当方式，廉价药退出了医疗服务市场，而高价药却被广泛使用，使得医疗机构竞争性临床促销愈演愈烈，从而推高了医疗费用。”

　　很明显，刘群指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行政手段调控的方向是降低药价，而实际上医疗机构却因高价药有利可图更愿意使用高价药。宏观调控和医院的价值取向形成了南辕北辙的局面。

　　长龙集团推出的“惠民医疗行动”采取了这样的模式，“惠民医疗行动”主要是长龙集团通过与药品供应商、医疗机构形成联盟，减少医药流通中间环节、疏通流通渠道、理顺流通秩序、建立合理的价格运行机制、规范用药及医疗服务行为，从而达到降低药费和医疗费、惠及患者的目的。在具体运作中，主要是通过由药品流通企业长龙集团分别与医疗关系的其他三方结盟，建立一种新的合作关系和游戏规则，用市场机制来引导医疗机构之间、医药企业之间和医疗保障机制之间的良性竞争实现这一目的。

　　刘群说：“目前，医药企业也在各种不当方式的不断打压下面临生存危机，利润微薄、生存艰难。而医疗机构也深感委屈，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整个医药、医疗服务与患者之间关系陷入了一个不和谐的环境中。于是，我首次提出药价、药费、医疗费的概念，并指出药价、药费、医疗费不是一回事，从而扭转人们的思想误区。”

　　“惠民医疗行动”实际上触动了医疗服务、医疗保障和医药流通三大体系。刘群说：“‘惠民医疗行动’可以把三大体系有机地结合起来，通过调整和建立药品生产、药品流通、医疗服务、患者和谐互动的关系帮助制药企业走出困境，帮助医院改善医疗收入模式，帮助患者降低医疗费用，享受更好的治疗。”在采访过程中，刘群多次向本报记者强调，当前的医疗问题不是药价高的问题，而是药费高的问题，是没有合理检查、合理用药的问题。19次的药品降价和多年来的药品招投标就可以有力地证明这一点。记者分析，刘群想要说明的是，当前药费虚高的实际原因不在药价本身，而在于医疗服务行为中对药品的选择，由于竞争性临床促销和开单费的作用，加大了种种不良成本，导致医院药费高昂，进而导致了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

　　他说：“医疗改革要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必须从根本上打破现行医疗服务制度的潜规则：医生因费而用药、因钱而开单，而不是因病而施治，否则国家出再多的钱，也会被无效的消耗掉，政府始终处于被动局面而不能自拔，百姓倾其所有也不能有效就医，要想打破这个潜规则，必须创新机制打破现行医疗收入制度和药品流通制度的潜规则，建立新的药品流通模式、医疗服务模式、医疗收入模式，新的医疗服务劳务分配机制，以‘小支出’减少‘大浪费’，换取‘高服务’，‘惠民医疗行动’就是基于此而发展起来的。”刘群希望把自己企业的远景与解决民众看病贵、看病难，为国家分忧结合起来，并说，在解决这个问题上“我有一份责任，我应有所作为”。

　　另外，他从自己的企业入手，提出“医疗机构使用药品应一律使用通用名，以规范医疗服务行为”的新理念，也得到了卫生部的认可。

　　个性很强的刘群说，现在的医疗中存在很多问题，但没有人站出来去说。他就想打破这个局面，就要站出来说，就要同那些不良的行为作斗争。

　　显然，刘群推出民间版医改体现了企业家关注民生的宏伟抱负。

　　政府职能部门对民间版医改凸显分歧

　　本来医疗改革应该是在政府主导下自上而下进行的，但长龙集团发起医疗改革打破了这种改革顺序，自下而上地进行“变革”，这就使得地方政府的一些部门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

　　业内人士分析，刘群的民间版医改触动了医疗、医药行业原有利益格局，影响了一些人的利益，存在很大阻力。

　　在某种程度上说，“惠民医疗行动”民间医改方案是一场“革命”，刘群也是原有秩序的“反叛者”，同原有秩序维护者产生摩擦和碰撞也是情理之中、在所难免的事情。双方的博弈与对峙从“惠民医疗行动”酝酿中就拉开了序幕。

　　据刘群透露，在正式启动“惠民医疗行动”前夕，当地一名官员曾当面告诫他：你这样搞，会损害一些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你要考虑后果，坚持搞下去，有一天你会后悔。几乎同时卫生系统某官员曾向他大声吼叫“你这样搞，我们的药品招标怎么办?大家还怎么生活?”他还透露，在他的医改酝酿期间，一些政府部门负责人持反对态度，认为医改是政府的事情，企业没有必要插手。

　　在“惠民医疗行动”启动的第二天，重庆市工商局经检总队派人来到了长龙集团。据该集团一副总透露：“工商局执法人员已接到举报，说我们‘惠民医疗行动’涉嫌商业贿赂，要对我们的资金来源情况等进行调查。”执法人员随后带走了“惠民医疗行动”中其中3家合作医院的部分资料。3月3日，工商局执法人员否认了是以“涉嫌商业贿赂”进行调查的说法，称是经人举报后以涉嫌不正当竞争名义进行的调查，当天，执法人员将带走的资料全部退还给长龙集团。

　　刘群向本报记者透露，一些想加入“惠民医疗行动”的医院负责人曾接到不许加入这个联盟的警告。

　　但是，这种博弈还远未停止，本文开头提到的那个案件虽然还没有最终结果，但是一些知情者认为，这次商业贿赂只不过是多次摩擦中的一次小小的交锋而已。对这一事件，刘群说：“我们认为他们(立案者)是受到一种力量的操控，也可能是“惠民医疗行动”的开展让以前违法的利益集团胆战心惊、日子不好过，这些利益集团想借工商局之手扼杀“惠民医疗行动”。目前这件事经听证后无任何消息。但值得说明的是，一旦国家权力被个人利用，作为实现自己利益的工具，是非常可怕的。”

　　当地政府对这种新兴的医疗模式持审慎和关注的态度，同时，也不乏支持行动的。在“惠民中国医疗行动”前3家医院的签约仪式等重要场合，都有当地政府部门和重庆市药监局、发改委等部门派员出席。重庆市有关职能部门负责人找刘群谈话时，在肯定其创新的同时也提出一些疑问：“惠民医疗行动”是否排斥了其他企业、排斥了药品招投标，涉嫌垄断。

　　不过，对于刘群的“越界”行动，政府部门的态度还是不明朗。各种迹象表明，政府一些职能部门之间存在着分歧。

　　追随“反叛者”不乏其人

　　但是，反叛旧秩序的民间医改仍不乏大量支持者。

　　3月1日，“惠民医疗行动”在重庆万州区副省级的重庆三峡中心医院(三甲)正式启动。到3月2日，仅万州区加入行动的民众就已经超过了4万人，群众排起长队等候加入。这一引起极大反响的行动得到了当地主管卫生系统的区委副书记和宣传部长、区卫生局局长的首肯和支持，重庆一些市县党政领导也率团前往取经。同期加入联盟的还包括重庆主城区的重庆市第三人民医院等10家医疗机构。

　　据了解，目前全国各类医药企业大约有1.6万余家，但年营业额超过2000万元的不足400家，利润仅为6亿元，平均利润不到1%，销售成本却高达12%。在长期恶性竞争和潜规则盛行的环境下，很多医药企业伤痕累、精疲力尽。

　　上海一家医药企业负责人对本报记者说，医改使得医药企业利润下降，医改中的某些政策又使得一些新药上市压力增大，如果不能很快突围，企业就可能死掉了。一位业内人士也向记者表示，很多药厂的利润还是很低的，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高。

　　业内人士从利益分配角度分析刘群的医改模式认为，首先是医院本身的利益在联盟中与以前一样，没有受到损害。其次是大部分省市的医药招投标都是被省级卫生部门和招投标机构操控，尤其是卫生部门管辖的直属医院，使医院领导在潜规则利益圈中处于相对边缘的位置。而对地方政府来讲，因不在利益圈内，对医院加盟完全持支持意见，因为这不仅可以让老百姓看见实实在在的利益，还为缓解社会矛盾提供了一个释放的通道。

　　同行企业对于“惠民医疗行动”的态度分为两类，一类是自身业务是依靠临床促销，从事商业贿赂的企业，这类企业加入“惠民医疗行动”的动力较小，持观望态度;更多的企业由于深受药品招投标之苦，已逐渐认识到“惠民医疗行动”可能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加入“惠民医疗行动”的态度较为积极，这类企业目前居绝大多数。

　　同时，通过药费直补模式，也将在医疗服务体系中处于弱势利益地位的普通民众整合进来。薄利多销下的大数法则效应会让加盟企业和医院获得更多稳定收益，对未来前景的良好预期无疑是让医院和药商倾向于惠民联盟的另一原因。

　　对民众而言，“惠民医疗行动”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据了解，从近几个月开展行动的万州、丰都、南川、垫江4个地区实践来看，得到了民众的认同和大力支持，直接受益的民众更是对“惠民医疗行动”推崇有加、赞誉有声。民众的这种积极支持的态度也是长龙集团坚持将“惠民医疗行动”继续下去的最大原动力。

　　基于这种复杂而微妙的利益关系，部分企业、医院加入或支持“惠民医疗行动”也就不难理解了。

　　一位经济学研究人员在分析了刘群的医改模式后，向本报记者分析说，刘群的医改模式是挤出了不良获利成分，基本上达到了经济学中所说的“帕累托最优状态”，是值得肯定和推广的。但一个关键问题是，那些不良获利的主体是否能被挤出这个链条也是需要看各方力量的最终博弈。

　　民间版医改前途仍需拭目以待

　　据记者了解，按“惠民医疗行动”的大胆预计，本年内将直接惠及2000万民众，两年内，加盟的医疗机构将覆盖全国大部分城市，加入联盟的民众将超过2亿人，这无疑是一个宏伟的工程。

　　但是，因为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医改问题牵扯到很多问题，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并同一些群体的利益纠缠在一起，前景尚需观察。而决定民间医改各种因素中重要的是看政府的态度及如何引导。

　　重庆市人民政府发展研究中心对“惠民医疗行动”所作的调研报告指出：“惠民医疗行动”是一种切实可行的降低医疗费用、解决民众就医困难的医疗服务模式，也是一种全新的业态，在政府没有寻求到更好的方法以前，应该对这一有益的探索给予明确的支持，并在政策法规上给予引导，在具体运作过程中加强监管，以帮助“惠民医疗行动”朝健康的方向发展。

　　但是，刘群说：“政府是采取积极支持态度的，但具体到部门落实时，缺乏应有的力度，卫生局也因为‘惠民医疗行动’与我们展开过几次对话，但基本上都是例行公事，应付上面的差事而已。”

　　看似有些倔强而又锐利个性的刘群说：“‘惠民医疗行动’的推出是一场改革、是一场革命，改变了多年来的药品流通模式和医疗服务模式，我们不想有退路，只想把这事做好，为国家分忧，为民众解难，为医药企业解困，为医疗机构松绑。我们对前途充满信心，我们正在总结经验，向农村乡镇医疗机构和药房覆盖、试点，我们相信这场革命一定会成功。”

　　虽然这场医改的始作俑者充满了信心，但兹事体大，在推进中必然要遇到重重阻力。

　　一位业内人士向本报记者说：“刘群的医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国家已经多次出台政策，解决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但收效甚微，可见这个问题的复杂性和难度。”他还认为，但无论如何，长龙集团的民间医改版毕竟做出了有益的尝试，从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重庆市人民政府发展研究中心对“惠民医疗行动”所作的调研报告指出，“惠民医疗行动”存在着多种风险，而政府支持与否是多种风险之一。

　　报告指出，“惠民医疗行动”带有很强的公益性质，政府负有重要职责，因而政府主管部门的态度至关重要。“惠民医疗行动”兴起于草根，虽实行市场化操作，但没有政府部门的认可和支持，难有作为。

　　那么，一个浅显易见的问题出现了，如果下一届政府领导改变态度呢?这一行动会不会遭受挫折甚至夭折呢?

　　对于这些风险，刘群说：“我是改革派，是邓小平理论的坚决支持者，是胡锦涛同志和谐理论的实践者，我不怕来自市场的风险，最大的风险来自政治风险。药费直补已经触及到医改的深层次矛盾，打压随时可能袭来。”

　　结果到底如何，仍要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