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经历了十年的文化浩劫之后,中国艺术的星星之火正在逐步挣脱政治因素的枷锁,开始朝着恢复自己面貌的方向努力。不似十四世纪的欧洲摆脱中世纪黑暗统治的桎梏而迎来“文艺复兴”的猛烈爆发,中国的这种文化复苏并没有一个鲜明的标志,而是一种渐变的过程,并不是一个痛快的“解放”。所有的艺术道路似乎都又重新回到了混沌的原点,开始酝酿着自己的生命。
1980年,一个23岁小伙子的一幅名为《春城无处不飞花》的写意性作品获得全国大奖,并且在美术界崭露头角。这幅画作中每女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真诚的笑容,女孩们都仿佛有一种刚刚从“红、光、亮”、“高、大、全”的抽象模式中“解放”出来的轻松,通过戴花的动作,生动体现出心灵的愉悦感和蓬勃的朝气。观其画似乎能听到她们的欢声笑语,闻到阵阵花香。这幅作品充分显示对个体生命价值的尊重,对现实生活真实的感动。让一个工业题材的画面洋溢着浓厚的抒情性,牵动人心,不由驻足。
这幅画的作者,就是如今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美协副主席、天津美术学院教授、天津文史馆馆员。享受国家津帖,国家人事部授予“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的何家英。
好的作品都有打动性灵和感动生命的磁场,何家英敏锐的感知使他的作品在“文革”创作模式的阴影中脱颖而出。在当时,这些新气象、新品质虽然稚嫩,却预示着何家英艺术的未来走向。
感知生命的涌动
何家英的每一幅画都渗入他对人性的深刻关注和心灵的卓越表现。这也源自于他小时候的生活经历。何家英说:“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聪明人,不会表演,不会巧饰,很自卑。在家里行三,是丑小鸭那种类型的孩子,跟马三立相声《逗你玩》中的小宝一样蔫不拉几,经常遭到父母训斥。很小的时候,我就表现出对画像的兴趣,一个人躲在家里画画,连针线盒子上的一点点空白都被我画满了。”
一般来说,内向的人都极为敏感,他们对人的情绪变化,对大自然的循环更替等都有着强烈的感受力,有生命的物体在他们心里会形成相应的思想反馈,内向的人似乎能穿越空间与它们对话,喜其所喜,悲其所悲。人的思想和情绪都需要一个抒发和宣泄的出口,只不过方式不同。何家英就选择了用笔画把这种思想和情绪外化出来。正是这种对生活真实的生命感受,成为他永不枯竭的创作之源,也成就他气韵生动的笔墨风采。
何家英内向的性格一直让他的内心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淡然和平静。因为性格原因,他在大学期间恋爱受挫;在爆竹声声的春节不回家,独自一人在宿舍看书画画,却觉得很享受这样的状态。任凭外界的“风动”和“幡动”,他始终很沉潜地守住心不动,时刻聆听着来自于内心世界的点滴波动。天赋使然地领略到佛教“心识幻象”的禅意。心底越纯净,感受越丰富。
唐张璪提出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一伟大命题,在何家英身上得到充分体现,他从生活、人生与自然中发现每个隐藏的,并能与之心灵产生碰撞的微妙瞬间,春风拂面,聆听万物复苏的生命涌动;夏雨绵绵,细数屋檐下滴水的轻盈;秋夜浪漫,充满落英缤纷的伤感;冬雪皑皑,潜藏着无限的勃勃生机。他的想象力和激情,被来自于自然母亲为他无私提供的取之不竭的形象、动作、结构、线条和色彩所点燃,不断寻索出自然万物之中的生命真实和真理。诚然,生活和自然对何家英而言,是一个他尽可驰骋思想的创作基地,他优异的感受能力,单纯的内心世界,使他一直保持着超常的对自然、社会诸事物的敏感性。
何家英先生认为:大自然中到处充满诗意画意,不过是有待慧眼慧心人随意拾取罢了;“‘空山无人,水流花开’,惟诗人而兼画家者,能得个中极致。”何家英有随手记录下创作实践中的感受之习惯,这是他在创作精神上的成熟,并在长期实践和积累中形成惯性思维,成为他整个创作过程里最为关键的部分。他把这种敏感通过细腻的笔触倾注于纸上,通过绘画这个载体表达着他内心深处微妙的灵思。
德国诗人歌德表述:“对人——创造物中最年轻,最丰富多彩,最活跃,最富于变化部分——心灵的观察和描述。”这不仅是在说画家的描绘对象,似乎也深入到画家本身的内省。先通过自己对所写对象的感知而进行抒发和表达,与此同时,也正由外向内体察着自己的心灵,源源不断地调动着内心对生活和生命的感知,越来越丰富和强烈。最后,使之内省为对原始生命状态的自然知觉意识。
在何家英的诸多作品中,女性题材是出现得最多,也是他最有所成的创作。他对女性的感知和理解尤为强烈,似乎是来源于最原始的对母性生命体的尊重和欣赏,也是作为异性最自然的表达。这种角度,脱离了社会学的层面,他把对女人的感受、理解和爱转向了审美。他认为女人是神圣的,他笔下的女性人物,总在一种超时空的表达中出现,与自然共存。在他的艺术世界中,女性是超越了女人的肉体而指向了生命的美和生命的神圣。同时,这也是何家英人性精神和人格理想的对象化。故而,他对女性总有一种特殊而强烈的表达欲望。
何家英认为:“对低俗的艺术倾向应当抵制,它涉及到女性人格尊严,更反映出画家审美价值观的取向通过对其心灵自然流露出的纯真、朴实、善良,表现出一种人格上的气质美。”
可能是因为何家英喜欢南唐后主李煜的词,那种感伤的诗意美也影响了他的绘画创作。对于那种非常妖艳的,更多诉诸于感官感受的美人,何家英似乎并不感兴趣,他笔下很多女性形象都较婉约哀伤。有时,他画中人谈不上好看,但却独具个性,那种美的感受,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他说:“我更注重诗意的、内在的东方美。”何家英一直认为,人间最美好的东西就是朴实的内在美、人格美,他画的女性就是想表现这种美。
在中国艺术中,吉祥,谐美,和合是主题,即便在伤怀的情感中,也会加入喜感来调和。何家英却喜欢逆向地去感受悲剧的震撼力,他认为,忧伤是一种高级的情绪,最能抓住人心。他希望作品中的这种情绪能够最直接、最长久地感染人。这是一种需要内心沉潜才能感受得到的严肃诗意,也是当下人们生活中所缺少的。他希望用这种震撼力去感染周围的情绪,让人们的内心能够沉静下来,想得更深远。可以这么认为,何家英对悲伤的体验,其实也是为了寻找更为祥和谐美的悠远意境。
衡融中西之巧作
在步入画坛之初,何家英一直致力于写意画,但是他又非常喜欢工笔。后来,使年轻的何家英产生了一定要画工笔画强烈愿望的,是在他参观了一次画展之后。当时,何家英去北京看全国工笔画学会主办的一个展览,看到展览作品均庸俗不堪,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以后我给你们画画工笔,让你们看看应该是什么样的!
从写意转向工笔画领域,何家英仅用了短短一年时间,他对生活真实的生命感受不断启发和推动着他强烈的表达欲望。他并未意识到这一个人而定的一念转变对工笔画的革命性意义:一场以感性审美方式重建工笔人物画的努力将由此开始。
中国不论何种类型的艺术表达,都会有虚实相生的意境,不会是一种绝对的体现。所以,中国的工笔画并非纯写实,表现现实的手段也不一样。追求的是意象的真实而不仅仅是表象的真实。读懂一个人,或是听明白花木草叶的声音,需要的不仅仅是肉眼对他们轮廓的感知,而是需要内心去感应他们内在的生命律动。一些人以为素描,甚至照相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便步入了误区。虽然在当今,文化呈现多元、创作材料也不断推陈出新,为创作者提供了更为丰富的表现可能,但工笔画的写意精神不能丢。如果只一味地为写实而写实,以能为事,其结果必然走向固步僵化,不断地模仿和互相抄袭,将呈现出庸俗化的匠气之作。
何家英指出:“西画的观察、审视、理解和提炼,和晋唐传统并无二致,可以对应、契合。很多的西画作品能更直接地给我们实践上的参照,这种实实在在的启悟益人神智。”“我意在表明,表面上是两个传统,本质上则是一个规律,这个规律恰恰就在相互碰撞、影响、融合中呈示清晰。”“我的画的整体思路,是中西相融,是‘融’,不是结合,所以不生硬。找到了相通的、本质的东西,从审美、技法和手段上都能很自然地融到一起,应用自如。”
《山地》是何家英创作于1983年的作品。获得“天津市第二届青年美展”一等奖。《山地》的创作成功,标志着何家英工笔人物在中西结合上有了突破性进展。宏厚的笔墨渲染出画面意境的朴拙和坚实,细腻的线条勾勒出人物劳作的状态,似乎每一块肌肉都能栩栩如生地表现出老农辛勤劳作的动感,人物的每一寸肌理,每一丝皱纹,衣服的每一处条褶皱都被一丝不苟地刻画出来。画作借鉴了油画的手法,用高光强化光线效果,将整幅作品处理成偏红的暖色调,突出了烈日灼烤的感受。从而通过画面能让观者联想到山地农人的生活状态。
作品《十九秋》也是这种追求的体现。一个正值韶华之年的农村女子,捡拾着林中落红,一阵秋风萧瑟,女子回眸凝神,似乎在感叹盛花的凋零,又仿佛在感慨时光之易逝。不远处的箩筐盛满秋叶,又好像是装满了女子的愁情。画面中的的红叶片片低垂,传达着哀伤的情绪,与少女的深幽情思衬托呼应。既是秋景的凄美,又寄托着对年华稍纵即逝的感怀。猛然间,会让观者觉与《红楼梦》“黛玉葬花”的情节如此神似。这就是荡漾在何家英心底那种伤愁哀怨的审美情趣带来的内心震撼。
从20世纪80年代的《山地》、 《十九秋》、《酸葡萄》、《米脂的婆姨》,到90年代的《秋冥》、《桑露》、《绣女》等系列工笔人物,再到2000年以来的《孙中山在天津》、《天心月圆》等小写意人物,何家英以融写实精神和东方诗意为一体的作品向我们展示了当代中国画发展成功的传奇。其传奇性不仅表现在工笔古老的结构中,将人物的造型、结构、线条、动态、色彩发展到如此敏锐、纤细、精致、谨严而又充满灵韵的高度,从而成功地促成工笔由古典向现代形态的蜕变。
何家英的成功,除了技法的独到和高超之外,他最大的优势是具备了一对能够倾听内心的耳朵,一双洞悉灵魂的眼睛,能够准确深入地洞察感受物象,这种超凡的观察力也得益于综合的知识修养。心是最好的老师。艺术家的灵感都来源于心的体验。这是何家英最不缺乏的优势,内心总能给他源源不断的灵感供给采撷,滋养着他艺术之花的常盛兴旺。
在何家英的作品中,各种绘画语言的冲突消遁于无形,他着眼于中西方绘画的相通之处,在两者的契合点上参悟因革,尊重传统而不墨守成规,博采众取而不流于仿效。在其作品中,只能体悟出天地万物的性灵撩拨内心灵犀的颤动,画面瞬间化为情感的载体,似乎画作中的人和物已经融化,牵动着情思的只有意境的延续,留在内心底那份深邃的感动中。何家英以唯美方式重彰了东方所独有的和谐与大美之境界。
守望心中的画卷
何家英是个很“传统”的人,说他传统,不是老气横秋,食古不化的意思,而是他对中国传统文化里的“中和之道”的深刻感悟。这使他的创作理念始终保持中立。在光怪陆离的当代艺术潮流中,他从未追风于某个潮流,以从中谋取声名。而是在来潮汹涌时,保持冷静的头脑和平静的心情,以反思的方式从中超拔而出。现实主义艺术理想是何家英不变的守望,他依旧细腻地观察着周围的生活,步伐淡定从容,勾勒着他心中的画卷,内心平远而深沉。
如今,经济的高速发展和生活的繁杂让眼前的图像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人们的视觉感受被五颜六色的城市所麻痹,反而开始去寻找一种极简主义的生活。热烈和嘲杂却只能衬托出低迷和茫然的情绪。在都市生活中寻找新的创作依据,捕捉不经意的生活瞬间的感受,是何家英之能事。在他看来,一个艺术家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能从纷繁、杂乱的社会现象中淘出真金来。
从2007年完成的《舞之憩》上,可以看出何家英新视觉感受所带来的跳跃性变化。这是一个典型的都市生活的写照。画面中,线条不再婉约,也不再持续以往幽深伤邃的浪漫基调,而是通过倦怠的身体传达一种空灵而静谧的瞬间。很现实,也很充盈。犹如当代人的工作和生活,就像在高速路上各种车辆的你追我赶,没有喘息的机会和思考的时间,这一瞬息的,久违了的宁静变得尤为珍贵。这幅画准确抓住了这种意境的传达,直接驶入观者内心。
何家英的创作,从来没有偏离过内心的追求。在他的画面上,技法总是在表现画家情绪、意图时才焕发出特有的生机与韵律。大自然是孕育万物的母亲,如今的何家英,依然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经常从“母亲”那里汲取创作的养料。他一直崇信自然,师法自然,无论艺术创作还是人生命运,他都能顺其自然,在生命过程中,注重感受、体验,以表达心性之美为最终目标。他的坚守不落于俗世,不趋之财利,而是“寂寞”地守护着性灵的纯净。
正如何家英自己所说:“寂寞是艺术家最大的财富,做每一个行当都相当于一个道,这与修佛修道是一样的。通过职业本身去修道,完成一个过程。我们都处在寻求真理的过程中。”何家英选择了一种浪漫的方式去修道,倾注了他的全部生命和热情,他的画卷还在继续点染着更为多姿的人生。(杨丹菲)详情参见中国企业报道艺术字本频道:http://www.ceccen.com/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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